2015年4月13日 星期一

肉體與靈魂

你說,現在還在過著每天倒數日子的我,是不是很搞笑呢?倒數,把和你相識的日子捏成沙漏的形狀,讓回憶順著瓶頸流下。

「前年的這個時候,被Winkler折磨到何種地步了呢?那時候第一次和你說到話了嗎?」

「FB的好友是什麼時候加的呢?第一封來信是什麼時候躺在Oliver Chen的信箱裡的?」

開啟了臉書的週年提醒,一面期待,卻一面畏懼著,哪天看見你的照片出現。



總是要定期反省,定期面對,定期追悔自己的不勇敢。怎麼能夠忘了呢?你最後的樣子。最後一次見你究竟是什麼時候?在哪裡?在和你做什麼呢?

甚至開始痛恨那個懦弱得不敢去見你最後一面的自己。縱使你已不在那兒了,對我而言。

對你幾乎沒有生理上的記憶,只有精神,只有言談,只有文字,那些高層次的認知,是我心目中你的印象。



記憶散成沙,散成塵土,散成肉眼不可見的細碎微粒懸浮在空中。

薩克斯說,回憶其實是充滿活力的、一種重建記憶的歷程。或許真是這樣沒錯啊。剛剛讀完的paper說,大腦讀取記憶時,活化的細胞顯示出記憶並不單單儲存在某個特定區域,而是散佈在各個腦區,視覺、聽覺、嗅覺、語言⋯⋯是啊,這麼多不同功能的皮質同時作用之下,在這樣一個神秘而或許是最最難解的有機體中,回憶怎麼會是永恆不變的。

所以說,回憶裡的你,會不會早就不是你了?那麼我固執地記取著你的模樣,是不是更顯得無謂了。



昨晚終於鼓起了好大的勇氣,一如他鼓起了勇氣面對三年前緊緊攫住他的那深不可測的黑暗,我也鼓起了勇氣,深深吸氣,躍入你的文字之海。

久違的你的海。水壓讓我耳際嗡嗡作響,鼻尖竟泛出那麼些懷舊的酸楚。

文思、史思、哲思。讀著你的思索你的反芻你的自我辯證,我覺得我好分裂,在精神的凝鍊和生理的科學論證兩端拉扯。人能夠同時追求肉體和靈魂上的知識到何種地步?你與那些悠遠的笛聲來自遠古,可他與星光將我引到了宇宙的另一處。

一邊是遊牧民族那無窮無盡的原野,另一邊是我捧在手心的一滴淚。



我說過我很笨吧,參不透世界上很多道理。或許啟蒙理性帶給我的不是樂觀的進步史觀而是趨近於毀滅,因為我是顳葉癲癇的患者啊,依憑那最原初的舊皮層,活在我想活的感官的世界裡。

任憑回憶無限重組,任你無限次地重生。



你知道嗎?我忘了怎麼寫字了。打從收信人的抬頭無法再填入你的名字那天起,我就再無法編織出什麼詞句了。現在我的文字,又乾,又澀,連淚水也擠不出來了。

Dead letter. 永恆的遺憾。等待哪天終於能將你從收信人的欄位拭去,或許,我能夠再開始寫字,那些曾讓你如痴如醉的文字。

晚安,願你一切安好。